看完马员生《旅苏纪事》很是感慨。
马员生,中共建党之初就入了党,介绍人之一是王若飞。1927年,马员生被派往苏联莫斯科东方大学学习,其生平可以在程树榛 追忆文 中略窥。
为此书作序的鲁也参,也是早期党员,受派到东方大学学习的学员之一,网上没搜到生平。名字取得内涵,柴愚参鲁。
系身罗网无尽头,仰天长叹只悲愁
马员生在肃反运动中因所谓“反革命的反苏维埃宣传”被捕流放Воркута,开荒打草,伐木劈柴,烧火工、马车夫,样样活都干过,除了实录农场劳动的艰辛,也记述了苦中作乐的生活点滴,包括犯人结成临时配偶或夫妻。之前在《耳语者 斯大林时代苏联的私人生活》也读到,人人自危朝不保夕的时代背景下儿女私情似乎得让位于生存需要,一旦被整肃,天各一方,要么惧祸连及各自飞,要么音讯难通生死未卜久之遂生异志,是以劳改营中有很多自愿或半被迫的露水姻缘。马员生被捕时年已而立,1945年释放后与劳改时认识的莉莎结婚,过了一段患难与共的日子,47年搬去乌拉尔,正值苏联第三次大饥荒,为多弄点粮食两人去帮人挖土豆割小麦,莉莎去附近一村庄连续干了一个多月,两手被麦秆扎破,肿得可怕,可她仍不停歇,最后弄回来约一百斤面,读之不禁动容……
好景不长,1949年马员生再次被捕,发配克拉斯诺亚尔斯克边疆区,安顿下来后莉莎不远万里来奔,(这不是文学的夸张,斯维尔德洛夫斯克到克拉斯诺亚尔斯克约5000公里),再过两年,这次换了莉莎被捕,流放北方,时在1951年6月,6个月后,马就和另一乌克兰女子琳娜同居了,并育有一子,看似有点负心薄幸。
Note
作者的解释是莉莎被捕流放后他生活孤独、精神苦闷,且与莉莎生活多年而未能有子,中国人讲究无后为大,再说此次分袂非他原因。
莉莎后来申请更改流放地,又回到马身边,只是镜破难再圆,作者念及旧情,尽心给她解决了“居住、工作、饮食及生活问题”。
1954年马员生获得平反,取得了完全公民权的护照,当年秋天起申请归国,至1955年10月2日方成行,拒绝了乌克兰女子随行,只把儿子带回了国。在河南老家,那个当年结褵十日即分别的发妻倒还在老宅等他。
Note
作者自述拒绝琳娜随行归国的原因
1、她另有两个与前夫所生的孩子,还有老母,这是很大的负担,而她不能只身和我走;
2、我二十九年未回过国,初回去不知怎样,不能带这样的家;
3、更大的问题是我在苏联这样久,一切都习惯了,有家有孩子又有工作,但想念祖国的心情仍使我不顾一切地要回国;而她到中国后,话不懂,不能工作,四邻朋友一句话不通,必将闷得不得了,又会想念祖国.......
投书故国请缨时,别妇携雏断藕丝
马员生决意归国后,琳娜家塌了半边天,遂去克拉斯诺亚尔斯克投奔其兄。马曾对她说归国时车经坎斯克站,可来再见儿子一面。但真到那天,琳娜并未前去,托人转交了一封信,言她身体不好,经济也不宽裕,虽然很想孩子,但她已经告别过,印象还在,再见一次不会有什么收获,精神上反而会再受一次刺激,所以不来了。只盼一路平安,到北京以后给她写封信并把孩子的相片寄给她,作为纪念。别的,她不再想了。相信孩子在父亲的照顾下,能长大成人。马员生到京后如约寄去报平安信件和相片,此后就不再联络,这对露水夫妻,就此断了藕丝,最可怜是那小孩,火车上一觉醒来,和生母已山川异域,远隔万里……
此书基本就记录到作者回国接受组织安排工作为止,此后历次政治运动中的境遇并未多提,但可想而知。随着中苏关系恶化,在文革中受到冲击,他带回国的混血儿子马瑞联也备受歧视。作家张雅文曾采访过马瑞联,她写道“看到了一个从小被歧视、被压抑的孩子,在漫长岁月中所形成的胆怯、卑微、处处谨小慎微的性格,看到他的言谈举止,让我感到心酸,几次落泪。”
新华社记者顾万明八十年代末曾采访过马瑞联,3岁即与生母骨肉分离的他说“寻找生母是一件艰难的事,在中苏关系恶化时期毫无可能性,直到两国恢复正常交往。但他手里没有一张生母的照片,仅有一个名字“琳娜”,希望依然渺茫。”
近日向顾万明打听,回复说“后来没有听说他找到生母,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回苏联,还是继续留在国内”……
掩卷叹息。(2021/6/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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