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家读钟叔河的《今夜谁家月最明》,里面隐约提到了少年时与一位女子的精神恋爱,他后来从事新闻出版工作,也是受这女生鼓动,说新华社办了个新闻干部训练班,她已由团组织介绍报了名,此兄本可继续读书深造,为求常伴美人就去报名应考,放榜后确认两人都被录取他就定定心心去单位报到并下乡采风去了。
后来才知道,女孩子家里不同意她去报社,让她去参加了新疆军区文工团,成了“八千湘女上天山”的一员。1957年此女考入广东中山大学中文系,毕业后分配到中国剧协戏剧报编辑部,1963年第二次志愿回到新疆,从事戏剧创作工作。世路浮沉,遇合各有缘,和钟的那段朦胧情感,自然早如过眼云烟。
晚年追忆少时,钟写道:“后来才知道,尚久骖录取后,家里不让她来。谷士钧榜上无名,老梁安排他到新华分社学译电,他没有去。少年时的好友,就此分散了。偶然的遇合,就这样决定了人的一生。五十年前的往事,回想起来,真如一梦。”字里行间隐含的君向潇湘我向秦、就此各奔东西参商不见的怅惘,与夫少年听雨歌楼上、而今鬓已星星也的感伤还是很容易引起人共鸣的。
找来尚久骖的《背着一篓梦: 新疆访察散记》看了看,作者2002年作古,书刊行于06年,估计是后人整理出版的遗著,似乎未经认真的校订。尚父2000年死于长沙,尚因照护病夫未能回籍奔丧,两年后尚自己大渐弥留之际,两个儿子都远在国外,丈夫又因老年痴呆早就进了医院自身难保,她僵卧病榻身边无人,死得很凄惨。
钟有悼念她的挽联:当时带笑上天山,何堪五十年雾露风霜,梦想地成埋骨地;此际含悲怀逝水,怎奈三千里关河障隘,寻呼人是痛心人。 其友俞润泉评曰因两人未有实质关系,所以此联写得一般般,这就有点皮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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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育有四女,1958年小女儿出生时夫妻已双双被打成右派,到所谓三年“自然”灾害时期家中生活非常困难,遂把小女儿送人,辗转流落到长沙的保育院,后又和大批孤儿一起被送往内蒙农村,交由农牧民领养。一九七九年钟平反后,费尽周折才把小女儿从内蒙古找回。
1997年出版的报告文学《三千孤儿和草原母亲》中的常鲜鲜,原型就是钟叔河的小女儿钟先鲜(养父姓常),据说也是因家庭无力抚养而被送到内蒙保育院的孩童中唯一被亲生父母寻回的一个,真的是“世乱遭飘荡,生还偶然遂”了。
如今《三千孤儿入内蒙》已作为党史轶事、民族团结进步故事广为传播,读者也确实为政府的果断决策和“草原母亲”群体的善良仁爱感动,但若深思一下钟先鲜的个人经历,感觉五味杂陈。普通的知识分子家庭在政治运动中遭到整肃,被开除公职,失去收入无力抚养小孩只能送人,妻离子散差点就家破人亡,此中沉痛,更与何人说…… (2023/9/6)